他负罪潜逃25年终落网自述“亡命天涯路”:如果当初我不跑,现在早已出狱
距离广东省湛江市区20多公里的遂溪县看守所内,一片肃静。宋某身着灰色囚服,在民警的带领下缓缓走入审讯室。对比多年前通缉令上的照片,眼前这个几乎谢顶、瘦削干瘪的中年男子让人不敢确认。
25年前,宋某在机动车驾驶员培训中心与同组学员冼某发生口角后将其刺倒,得知冼某抢救无效死亡后便开始潜逃。25年间,他隐姓埋名,四处流浪,以打零工为生,自称没有一个晚上能安稳入睡。
今年8月,在公安部的协调指挥下,省公安厅组织全省公安机关在全国十余个省份同步开展“飓风30号”追逃专案收网行动,包括宋某在内的潜逃多年的命案逃犯悉数落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跑到哪里,不管你走多少年,总有一天会落入法网。”宋某想劝告所有的在逃犯,尽快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出事
1992年12月2日中午,在湛江市机动车驾驶员培训中心,吃完午饭的学员正在打扑克消遣,宋某也围在一旁观看。看了同组学员冼某的牌,宋某多嘴几句,引起冼某不满,二人争吵起来。
宋某和冼某素来不合,争执当中过往的积怨一下子涌上心头。宋某拿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向冼某捅去,冼某被刺中胸部,随即倒在地上。现场的教练和其他学员发现后立刻大声制止,混乱之中宋某搭乘一辆摩托车逃离现场,冼某被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
“出事后我就后悔了。”宋某说,由于害怕被判死刑,出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逃跑。宋某来不及收拾行李,带着身上仅有的700多块钱到了汽车站,随便坐上一辆客车,直到看到湖南湘潭的路牌才下车。
“在湘潭的一个小旅馆里,整整一个月不敢出门。”宋某说,由于身上的钱很快花光,又没有经济来源,于是干脆不住旅店,开始在街头流浪。12月的湖南已经非常寒冷,宋某晚上就躲在桥底,和流浪汉们一起过夜,刺骨的寒风将他吹得清醒,一闭上眼睛就是案发时的场景,如噩梦般萦绕。
由于不敢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宋某随后去了郑州,跟着一个小型施工队盖房子。宋某从小生活环境优越,父母收入稳定,哥哥和姐姐也在化工厂工作,作为家中幼子的他从没吃过苦,而施工队风餐露宿的日子让他尝尽苦头。干了一年多后,他又跟着施工队去了甘肃天水,在那里认识了一位年近60岁的工友,工友告诉他到新疆淘金能够赚钱,抱着离广东越远越好的心理,宋某于1995年去往新疆。
逃亡
去新疆淘金的日子并没有宋某想象的那么美好。宋某跟着工友一起驻扎在河边,“吃的是面条咸菜,住的是河边帐篷”,宋某回忆道,“淘得好了偶尔能加一两个菜,算是奖励”。看不到发财的希望,一起来淘金的几个兄弟一个多月后陆续离开,宋某也面临何去何从的抉择。
“我不会离开边境。”宋某当时暗下决心,要在边境隐姓埋名,度过余生。人多的地方,他不敢逗留;正规的单位,他不敢应聘。于是宋某化名为周某来到边境小城沙湾,开始打零工度日的生活。
“干的都是体力活儿。”宋某说,他拾过棉花,去过加油厂,当过搬运工和电焊工,虽然工资低、收入不稳定,他也不敢抱怨。逃亡期间,他无端地被别人骂过、打过,但作为一名逃犯,他从来不敢抗争,不管对方的要求是否合理,他都无条件答应,因为怕对方要他到派出所解决问题,更怕对方拨打110报案。
在宋某的右手上有一块巨大的伤疤,那是2003年当电焊工接线时被烧伤留下的。“当时住了20多天的院,不敢声张,也不敢向施工方要更多的补偿,他们提出负责我的医药费就觉得很满足了。”宋某说,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拾棉花时不仅被老板克扣工钱,还被说成是“吃白饭的”,尽管心里憋屈还是不敢反抗。
有一次,宋某和朋友一起吃饭,朋友因小事和另一名熟人发生冲突,自己也因劝架被殴打,即使这样宋某也不敢报警,只希望“早点结束,不要惹事”。
“从来不敢想明天,过一日是一日。”宋某说,逃亡的过程中,最深刻的感受不是自由与快乐,而是恐惧与孤独。找不到工作,生计不保时他会一个人在公园里坐着默默流泪。由于害怕醉酒后乱说话,他从来不敢喝酒,烦躁起来就抽烟,“刚逃亡时一天要抽两包”。
解脱
今年7月底,外出的宋某正准备回家,就被湛江市公安局赤坎分局的民警上前控制住。当民警用雷州话说出“宋某,你还想跑到哪里去?”的时候,宋某内心一惊,停顿了几秒,心理防线立刻崩溃,低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和当年犯下的事。
“这些年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现在终于获得了解脱。”当宋某被带上警车的那一刻,妻子和女儿哭着拉住他的手,宋某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觉得“害了她们,连累了她们”。
宋某在2013年时和妻子结了婚,妻子本是某商户的一名收银员,因偶然的机会与他认识,交往一年多后两人结婚。宋某觉得与妻子之间总是有一层隔膜,“从来不敢告诉她我的心事”。
由于宋某没有固定工作,一个月常常只有十几天有活儿干,而妻子的收入也很微薄,女儿念书又需要各项花销,宋某有时便会无来由地发火。妻子询问时他只说“怪自己没本事,没法让母女俩过上好的生活”,内心却在悔恨当年犯下的错事。
“逃亡这么多年,不仅一无所得,还害了越来越多的人,有时候甚至希望父母以为我早就死了。”宋某说,20多年来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正常的生活,更失去了做人的尊严,真希望能以原来的身份重新好好做人。
悔恨
“如果当初我不跑,老老实实服刑,现在应该早已出狱,我也能为父母养老送终。”宋某的眼圈红了。
从塔城回到湛江需要辗转几地,坐50多个小时的火车。火车上民警与宋某拉家常,告诉他母亲已经在2010年去世,但80多岁的父亲还健在,会尽力安排他与父亲见面。宋某一路都在想象见到父亲的场景,“想跪下向他认错”,但当宋某回到湛江后才知道父亲已于民警前往抓捕自己的过程中去世。
“你把我的号码记好,我不会换手机号的,我会一直等你。”这是宋某离开新疆前一晚妻子通过民警转发给他的短信,看到短信的那一刻宋某流下了眼泪,他对妻子只有愧疚。对于被害人家属,宋某也想当面向他们道歉,“是我做错了,让他们失去了亲人”,宋某说,他姐姐已经在请律师积极协调被害人家属的赔偿事宜。(记者 吴珂 通讯员 黄康灵 邓国栋)